草蛇灰线 种如是因,收如是果,一切唯心造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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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殿比主殿小了许多,少几分庄严肃穆,多一些宁静闲适。窗边白净瓶中插着一枝柳丝绦,地面摆放几个竹席垫,竹垫中央围着一方小案桌,案桌上点着香炉。

清尘坐到竹垫上。

清莲对他微笑:“小友请坐。”

池生学着两人跪坐的姿势,也坐了下去。

清莲道长——池生曾有过两面之缘,也不算生人,他性格温润友善,极好相处,池生并不紧张。

清莲道:“小友应该已经知道,此番来到清一观做客,是临澜君的意思了。”

池生:“是的。”

清莲笑笑:“由于小友路途中突发紧急情况,贫道与师弟清尘只能带你就近回到分观,还请小友见谅。”

清尘就在旁用鼻音哼了一声。

池生忙道:“不会,两位道长救命之恩难以为报……”

清尘用手肘碰了一下师兄的腰际:“好了,快说正事吧。”

清莲好脾气地将清尘的手肘挪走,咳了一声,语调严肃些许:“临澜君令我们师兄弟二人接应小友,是有三件事要交代给小友。”

池生眨眨眼。

“其一,是令小友恢复你自身的本来面目,从此以白鹄之身行世。”清莲道,“你的血脉早在永乐镇中就已觉醒,后来在但灵大会上才使之与肌体融合。然而面貌却被琅雪君施加了术法……”

他们的意思是,要解除林飞弦施在他脸上的术法?

似乎看出了池生的疑问,清莲补充道:“但灵大会上,小友暴露身份,修真界难免有人对你生出觊觎之心,此法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保护你的安全。”

池生心里也十分认同,那日太多人见过他,让被人记忆深刻的这张脸消失,也未尝不可。

池生欣然同意:“第二件事呢?”

“其二,则是这段时间导致你经常疼痛难忍,至灵气紊乱晕倒的原因。”

池生正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病痛纳闷愁苦,他忙问道:“道长知道是怎么回事?”

“请问小友每次病发时是哪里疼痛?”

“后脊背两侧。”

“哪种疼痛?”

“酸麻、胀痛,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皮肉生长出来一样。”

两位道长对视一眼,清尘嘴角勾起,拿来两面铜镜对照着:“你可以脱下衣服看一看。”

池生依言解开衣衫,两面铜镜相互映衬,角度刁钻,他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后背,那每每酸痛的两处竟是长着两个脓包!

池生茫然地想伸手去摸,像凸起的第二对肩胛骨,很硬。

“这是白鹄羽。”清莲向他解释,“有些得天独厚的妖精再化为人形后,会返璞归真,再生长出作为妖身时的某些身体特征。”

池生瞠目结舌:“白鹄羽,是指翅膀……吗?”

“你可以这么理解。”

他穿上衣服,觉得这事太过不可思议。

“第三件事,就是……”没给他留下缓冲时间,清莲脸色愈加严肃,继续道,“有个很重要的东西,现在应该在你的身上带着。”

清尘在刚见到他时,也曾这样与他说。

——他们想要雪杀剑?

池生再次警惕起来,平心而论,两个道长并不是不能信任的恶人——但是让他就这样交出林飞弦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,他还是有些踌躇,支支吾吾道:“两位道长……烦请问一下,这东西究竟怎么了?”

竟能让他们如此严肃。

“不瞒小友说,那是关乎世间因果、天下气运之物。人间善恶是非,今后又将发展到何处,都系与它有关。”

-

雪杀剑搁置在小案上。

池生迟疑谨慎地收回手,仿佛忍痛割爱,可怜兮兮地望着两人。

清莲、清尘:“……”

“呃。”清莲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严肃起来,“小友误会了,并不是雪杀剑。”

池生:“?”

清尘没了耐心,开门见山:“《永生经》,在你那里吧?”

池生怔愣半响。

——这两人居然只是想要一本书?

见两位道长的表情,又不像在和他开玩笑。

不过关乎世间因果、天下气运的东西……居然是一本书?

他从灵囊中取出书来,泛黄的羊皮纸书皮沧桑古老,边角已然破损得不像样,顺着裂纹,几乎一碰即碎,池生以灵力维持,方能保持它不至于碎骨散架。

仿佛过了千年万年,迁移更迭、沧海桑田、历经无数人之手,方能地流传至今。

有时池生真的怀疑这书的寿命究竟有多长,按照里面著书人所写的甚么“有林者,公子也,明艳一瞥,我自坠红尘”——既然是写他的,这本书应该才只有十年的念头,为何会残破古老至此?

池生有些脸红。

这样剖白心迹的话,居然是对他说的。

先前他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林公子,对这些话都无甚在意,可现在再回想起来,不禁对这个神秘的篆书人有些好奇。

不过短瞬的走神,池生再度正心,见两位道长手掌搁置在《永生经》上,并不打开书皮看一眼里面写什么,而是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,齐齐点头。

他们闭眼,自丹田发气运转经脉之灵气,而那本书竟也同时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黑气,与清莲、清尘两人对抗,两厢气劲纠缠得难舍难分,激得桌案上的香炉盖颤抖不停。

在双方灵气步步高升,在某一临界的时刻,两位道长突然睁开眼睛,迅速收回手,七窍喷出血沫!

池生吓了一跳,将飞花瑟从灵囊中取出,拂弦为他们捋顺体内乱窜的气息。

连绵温柔的琴音夹杂着灵气,两位道长的眉头逐渐舒展。

《永生经》之上黑气渐渐回收静置。

“深渊黑洞玄妙难测,非命定之人无可探索。”清莲擦去唇角血迹,脸色苍白憔悴,“此行真是凶险,还好有道家心法护体,我俩险些没命。”

池生骇然:“这么严重?”

清尘再次呕出一口血,顺着气连咳几声,没好气地瞪池生一眼:“要不你以为呢?我们在和你玩过家家吗?”

“小友,现在我们所将的每一句话,你都要认真听好。”清莲叹了口气,“这关乎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惊天秘密。”

池生庄重点头:“道长请讲。”

“我与师弟两人修道近八十年,早已看透世间千万颜色,悟透伦理纲常,离羽化而去仅有一步之遥,然而这一步却是万丈天堑,我俩至今无法参透。”清莲摇摇头说,“尽管让人很难以相信,但你可相信,这个世界正在以一个反复无常、因果倒置的方式进行着?”

池生: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

“缘来天注定,缘去人自夺,种如是因,收如是果,一切唯心造。世间常理,有因必有果,循环自有定数,然而有一物,却打破了这平衡循环。”清莲食指轻点案上古籍,“便是此物。”

使果为因,因再变果,全然逆转,反复无常。

春季万物消融,冰河解冻,而下一时段皑皑白雪,春转为冬,枯叶回树梢,变黄,长出果实,则是秋。

曾经发生过的事,可以再度回溯到本人身上,重新经历一遍,而本人亦不会有丝毫察觉,只收着因果的拨弄,凡间气运倒转,导致如今枯竭衰弱的局面。

池生觉得这有些荒唐,他听不太懂:“那这……和《永生经》有什么关系呢?”

清莲道:“经过贫道的多年探查,猜测此书可能会连接同一时空的两个时段。‘现在’的人可以去往‘过去’,‘未来’的人亦可来到‘现在’。”

同一时空的两个时段?

怎还会有如此违背天理寻常的奇异事?

“此书吸食了这么多年的生灵气运,系着的因果太过复杂,我与师弟还没有资格探寻,贸然窥入,只会像刚刚那般被反噬重伤。小友,临澜君既然把它交给你,我想,或许只有你才能探寻。但试探极为凶险,你若不想得知,没有人可以逼你。”

池生盯着那古老的封皮,皱了皱眉:“这书既然可以回到过去,那若在过去改变了‘因’,是不是现下的‘果’也会发生变化?”

“理论上来讲,的确可以,况且每个人的命途本就是随着心境的微妙改变,产生后续意想不到的滔天变化。”

池生沉默。

现在想来,他发现这一切简直像一条妥善连接安排好的线——临澜君先是在期末前与他打那个赌约,认定他一心想探究过去发生的事,这样他就会在但灵大会上全力以赴,从而暴露白鹄血脉。

然后,在他根本没能夺得头筹的情况下,依然将《永生经》交到了他手中,让他收留这个烫手山芋。

紧接着,就安排了清一观的道长接应他,告知他《永生经》的特异性——能够穿梭时间。

——按照临澜君的计划,是不是接下来就料定他会利用此书回到过去探寻林公子的事迹?

临澜君到底在打什么算盘?值得他如此步步为营,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事无巨细,只等自己主动跳入坑中!

池生越是盯着那书看,越是觉得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老封皮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旋涡,把他整个人都要缠吸进去,鬼使神差地,他心底生出几分难捱的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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