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梦初醒 不要怨恨我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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毫无预兆,毫无准备,只留给他一个深沉复杂的眼神,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池生并不怨恨林飞弦将他丢下、离开但灵山,毕竟当时事态紧急,他知道,林飞弦没有办法,尽管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程度有点大,直到现在自己还不愿意相信。

但他更多的情感是——担心。

担心刚刚暴露魔气的林飞弦,会不会在半路上遭到了拦截、围攻、甚至绞杀?

当时他走时,同样身居重伤,如果真的遇到了追捕,他能不能逃脱?

如果他成功逃出去了,他又该去哪里?是否风餐露宿?是否举目无亲?

越是想下去,池生的心情就越低落。

这时,门突然被叩响。得到了允许后推开,进来的是公仪陵与钟灵毓秀。

似乎在门外听到了屋内两人的动静,毓秀率先走上前,就要伸手触摸池生的额头:“小池生,你没事了吧?”便被姐姐钟灵拉了一下衣角。

她后知后觉地收回手,讪讪一笑,与钟灵一起微微颔首作揖:“参见池生公子。”

池生:“?”

公仪陵咳了一声,与韫宁来回交换好几个眼神,最后颇有些敷衍地同样作揖:“参见——”

池生:“行了,怪不自在的,你们都正常点。”

“呵呵。”钟灵抿唇微笑,落落大方道,“池生公子既然已是我们家主的客人,我们山庄全体上下必定都要恭敬待人。”

毓秀小鸡啄米般点头,心急口快,实在忍不住,把韫宁拨弄到一边,占据了床边的位置坐下去,亲热道:“小池生……呃,公子,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?”

池生挠挠脸颊:“现在感觉挺好的,哪里都不疼。”

“那是自然,你身上这两日敷用的可都是我们山庄的顶级仙草,死人都能从鬼门关夺回半只脚,你这种伤不出三四日就能完全康复!”话音刚落,她似乎自觉说错了话,立马闭嘴,又是羞赧一笑。

池生也没在意,淡淡看她。

说实话,见过毓秀不疾不徐,泰然自若的那副手执令牌、舌战群儒模样,池生已经不由得对这个曾经以为她只会任性哭闹的姑娘改观了。

公仪陵抱着双臂站在一边,担忧的眼神时不时瞥过来,又不好意思上前去看,便再次咳了一声:“……现在期末已经过去了,师门中弟子几乎大半都下山归家,你什么打算?”

池生收敛目光,突然问他这种问题,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。

见两人都不说话,钟灵插嘴接道:“池生公子,恕我多嘴,家主远在千里之外用一道公仪令救下您,当天修真界大半仙家都在,都知道您如今是我们山庄的座上宾,家主想见您,我们姐妹二人与陵少爷就要回公仪山庄,您……”

“我要和你们回公仪山庄,对吧?”池生道。

钟灵同自家少爷与妹妹分别对视一眼,抿唇轻轻点头。

韫宁见池生沉默,急忙道:“这……你们看小池生也才刚醒,身体还没好利索,怎么和你们一起赶路,折腾千里回你们山庄啊?”

“这……”钟灵也很为难,“我理解池生公子,毕竟您重伤初愈,从未见过家主,更不愿离开师门……”

“我去。”池生平静道。

众人齐齐沉默。

“公仪山庄,我会去的。”池生看着三人,郑重点头,“公仪家主的恩情,我没齿难忘。但……我不能现在和你们走。”

几人等着他的下文。

“算我一个请求……可不可以请公仪山庄给我三个月的时间?我有件必须、一定要去做的事,否则定然寝食难安,后悔终生……”池生死死咬住下唇,说着,他掌心抬起,雪杀剑凝成,被他放在床沿边,推向毓秀,“这是守诺的信物,交给你们保管。”

韫宁:“小池生……”

公仪陵凝视雪杀剑许久,才问道:“……你要去寻林飞弦?”

池生道:“……嗯。师尊重伤离开,生死未卜,我必须去找他。”他攒起力气,尽量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并不苦闷,扯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,“就三个月,无论能否能找到师尊,我都一定会依照约定去往公仪山庄,决不食言。”

“倒也可以。”公仪陵道,“那我们暂且回禀家主就是。”

钟灵显得很为难:“可是,陵少爷……”

被公仪陵再打断,他走上前,把雪杀剑重新放回池生怀里:“用不上这东西。我公仪山庄还是什么劫匪强盗不成?强迫别人去做客不说,还得押着人家东西?”

池生愣住半响,露出浅淡笑容:“多谢。”

-

四人齐齐走出池生寝室让他静养,韫宁关上门后,推攘了一下公仪陵的肩膀:“喂,小少爷,擅自违抗你们家主命令,公仪山庄家规那么严,回去会不好过吧?”

公仪陵冷冷瞥他一眼,手疾眼快地打掉他就要搭到自己肩膀的、蠢蠢欲动的手,道:“其一,本少爷顶天立地,为朋友两肋插刀,在所不辞!其二,带个行尸走肉、两眼发直的失魂鸭子回去像怎么回事?其三,那家伙要去找的,本来也就是我们公仪山庄的人,哪里不妥?家主还真能怪我不成?”

韫宁笑着剜他一眼:“得了吧,就你刚刚色厉内荏的样子,手都一个劲儿抖。也就嘴皮子厉害。”

“不过今日,大哥我敬佩你,是个男人。”韫宁一改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子,原本要搭上公仪陵肩膀的那只手握成了拳,以一种很热血郑重、“好兄弟”的方式锤了一下他的胸膛。

公仪陵原本眉眼嫌弃,被那一拳打中后,嘴角却压不住笑意,也回之一拳:“死臭鼬,和谁称兄道弟呢?”

钟灵毓秀对视一眼,无奈地笑了笑。

“话说,期末了,池生也有了去处,那你呢?要去哪儿?你好像没什么地方去吧?”

韫宁只淡淡“嗯哼”一声。

“要不……跟我回公仪山庄?”大概从未这样邀请过人,小少爷的耳廓慢慢染上了薄红,沁向白玉般的脖颈,吞吞吐吐,“那里风景独美,山清水秀,比但灵山也差不了哪去……”

他手掌重重摩挲后颈:“也……别多想啊,本少爷是可怜你无处可去,才好心收留的……”

韫宁先是愣怔,眼中渐渐酿起一抹骚气狡黠,笑道:“怎么,一假期见不到了,想你韫宁哥哥?”

“……”公仪陵的耳廓颜色还没能褪去,却反而蔓延至脸上,他又狠又怒,大骂道,“死臭鼬!!!给你脸了?!!给我滚!!!”

韫宁对于调戏公仪陵这一点从来不觉腻味,次次都能找到新奇玩法,两人便开始追着打闹。

“来来来,追到哥哥,哥哥给你糖吃~”

“你——你、你去死!!!”

韫宁哈哈大笑,撒腿就跑,在妖苑门口猛然措不及防地撞到一人的胸口,直接摔了个仰躺倒,哎呦哎呦地揉着屁股,他向来人瞪去——

公仪陵气喘吁吁地赶上来,趁机抓住他的后衣领:“让本少爷逮到了吧!让你再跑!”他见韫宁神态不对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“咦?你……”

阮风落双手背在腰后,冷漠地睨了两人一眼。

“我找池生。”

-

池生正在尝试挪动身体下床,这幅躯体除了太久没有活动,略有酸麻以外,几乎算的上是健康无碍。他简单地洗漱,扎头发,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。

箱柜里属于他的东西很少,相比刚来到但灵山时穷困潦倒的模样,他现在的私人物品也并没有比那时多多少,只有一些日用品、衣物,以及他的课本。

他还翻出来了当初在妖宝斋好不容易换来的林飞弦的画集。

好吃的食物永远要留到最后,因此他让这本画集保持着最初的神秘感,始终没有拆封看过。

池生的手指已经捏住了封皮的书角。

就听房门被敲响三声。

池生:“……”他迅速把所有私人物品包括画集存入随身携带的灵囊中。

然后道,“请进。”

阮风落推开门,然后礼貌地又关好,只有他自己进来。

池生警惕地看着他。

“但灵大会已经终止了,我不会对你出手,你那么戒备做什么?”阮风落低低笑,发出很轻的气音。

池生一眼不眨地道:“李落……师兄。”

面具下,阮风落的眸中微微闪烁颤动一下,晦暗不明。许久,他滞涩道:“你认出我了?”

池生皮笑肉不笑,只将唇角抿出一个浅浅弧度,眼中却满是冷漠,仿佛在看一个没有血肉的木头人。

被他盯着看了半响,阮风落垂头,也露出一个与池生别无二致的笑容,双手绕过脑后,摘下面具。玉石面具下的脸文秀白皙,正是李落。

池生还是一言不发。

“最近怎么样?”阮风落的语气很平淡,就像与许久未见的故人再次相见那般寒暄家常,没有欣喜,也没有憎恨。

“还挺好的。”池生想了想,补充道,“李寻师兄他不太好。”

“哦。”对方丝毫没听进去,随意应和,继续问,“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?”

池生不想相信这人无情到这种程度,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唇,这个曾经最是信任的温柔可亲兄长,现在却给他无形的压迫感。

最后,池生问道:“……你早就知道我是一层守关者?”

“是。”

“怎么知道的?”

“那次我们去长天峰后山烤鱼,大家情之所至,想要比剑,你喝醉了,潜意识中使出来的剑招与守关者别无二致。”

池生回想,确实有这么一回事。

不过对他来说,那回忆是歌是酒,是欢乐,是温暖,是少年,是意气风发。

不知道对于眼前这个人,是否只是一个利用的理由?

——世上最肮脏的是人心吗?

尽管这个问题池生早就对青鸟姐姐们求过证,但他当时还是这样问过李落一遍。

他也毫不避讳地说是。他告诉自己,尘世是很复杂的,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和秘密。

于是李落背叛了但灵山,他走了。

最后他在但灵大会的擂台上,站到了池生的对面。

阮风落随便找了个椅子来坐,伸出手,温柔体贴一根根地掰开池生揪紧的手指。

原本平静沉浸如水的心骤然被捏皱,瞬间七零八落,溃不成军。池生一直麻痹、告诉自己,落师兄不一样。

落师兄不一样的。落师兄……分明是那么好、那么好的人。

“我自小身体不好,常年服药吊命。父亲向外界传言我闭关多年,从不见人,实则是隐姓埋名,将我送到一个巫医家中养了十年。”阮风落垂着眸,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讲给池生听,他握着池生的手指,一点点地摩挲,像在温柔地安抚他,语气却是冷淡的,“巫医姓李,住在一个残破的小村庄里。那整个村子的人都是疯子。

阮风落眼眸暗了暗,似乎并不想详细说明:“后来父亲要将我接回阮家时,给了我作为阮氏少主的第一个任务——杀光全村的人。

“我接到的第二个任务,是潜入但灵山。”

池生:“……”

“……所以,别怨恨我,我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成为但灵山弟子的,并不是背叛。”阮风落轻松地向后一靠,颇有一点懒散地笑出声,“付出了真感情的,是你们。哦,或许,只有你?”

尽管难以相信,但池生在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个冷笑:“恐怕不能如你愿了——我怨恨你,我永远怨恨你,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。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潜来但灵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,但是——玄水门暗中养着活死人,我永远与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为敌。”

阮风落玩味地看着他,似乎对他这副傻得可爱的样子逗到:“那不妨再告诉你一些?玄水门听命阮氏,无论是永乐镇,还是前几日在师门中的那些魔物,也都是我们阮家下的手脚。为了制作这些活死人、魔物,可真是耗费了不少活生生的生命……”

池生双眼瞬间暴瞪血红:“你!你们!!!”

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,齐齐推门进来:“池生!怎么了?!”

就见雪杀剑在空中轮过一个半圆,直接架在了阮风落的脖颈!利刃刹那间划破了细嫩的肌肤,留下血痕。

阮风落丝毫未动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:“怎么?不敢杀了我?”

池生的剑在抖。

公仪陵直接推开阮风落,咬牙切齿道:“你快滚吧!留在但灵山这几天,就为了惹怒他?你有病啊?”

“看他生气的这幅模样,不是挺可爱的吗?多么难得啊。”阮风落无所谓地笑,抬手一抹颈侧血迹,低头看了一眼指尖,又望向胸膛不断起伏的池生,“看在你可爱的份上,我好心提醒你,光在这里逞能是没用的,想推翻阮家,你可要抓点紧了,再我们的下一步动作之前——”

“这是最后一次善意冷静面对面的交谈。阮氏与公仪山庄互视为眼中钉,你既然依靠了公仪山庄,那么下一次见面,我们将正式成为敌人。”

“再见了,小池生。”他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他。

只留下无情的一道“砰”地砸门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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