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 九制烧鹅香仍在 梦溪笔谈落谁家(中)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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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说了,也许你没听清楚。”彩璎郡主肯定地说道。

白锦无法反驳郡主的话,只得继续否认:“但这琉璃花树并不是我打坏的,我进来就已经这样了。”

“这厅里就你一人,反正你脱不了干系!”七王爷一句话,事情似乎下了定论。

白锦鼓起勇气,反问道:“王爷你不能不讲理,你有什么证明是我打坏的?”

彩璎郡主在旁小声劝道:“父王,过门即是客,即便是白姐姐打坏的,我看她也是无心之失。”

“你住口!别的东西本王可不计较,这琉璃花树非他物可比,不仅世上绝无仅有,而且是皇上所赐,这是何等尊贵?”当然啊,争赢了蔡京,还有什么比这更得意的?

七王爷越讲越生气:“这事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个说法,白锦你不能走,我派人叫你父亲白大人过来。”

白锦当时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,登时被七王爷吓得面无人色,又心急又委屈,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口里直喃喃:“不是我,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……”

“我看花雕不是这位姐姐打坏的。”王爷的客人中有一个人走了出来。

大家把眼看时,这是一个跟白锦年岁相仿的小女孩,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裳,头梳着两个小丫髻,眉目清秀,一双眸子又明又亮。旁边一个大人连忙拉了一下这小女孩:“知秋,别乱说话!”

那叫知秋的女孩子并没有退缩,她脆生生地说道:“爹,我是有道理的。”

七王爷根本不信这女娃子的话,但碍于她是个客人,于是问道:“哦,叶小姐有什么道理要讲?”

“你们看地上,有一行深浅不一的鞋印。”叶知秋一指地上。

“有鞋印有什么出奇,我们穿鞋走路,有鞋印很奇怪吗?”

“有鞋印当然不出奇,但鞋印的大小、深浅、走向、间距,往往能判断事情的真相。”

七王爷见叶知秋说得有板有眼,便道:“你往下说。”

叶知秋蹲下身去,指着脚印道:“王爷王妃请看,前头几个脚印尚算整齐,但脚印不大,间距却挺宽,说明走得很急促。越往后,脚印越来越前深后浅,说明那人走得是越来越急促,到了最后,脚印也不成脚印了,是一道长长的印子,这是鞋跟划的,这是打滑的痕迹。”

叶知秋的父亲叶海初望着女儿,暗暗点了点头,叶知秋接着讲了下去:“你们再看这脚印方向,是划向花雕的。我看是那人走得急,不小心打滑了一下,碰跌了花雕。”

“那又说明什么呢?”七王爷问道。

“说明这花雕是被这行脚印的主人打坏的。”

“那如何知道这行脚印是谁的呢?”

“那简单,王爷怀疑是这位姐姐打破花雕,只需把她的鞋与地上的鞋印比对一下,就清楚了。”

叶知秋将白锦的鞋底沾上水,印在那行鞋印的旁边,大家一看,白锦的鞋印除了更小一点,鞋底的花纹也不相同。

“王爷您看,并不是这位姐姐。”叶知秋道。

“那是谁打碎了我的花树,难道一个个验鞋吗?”虽然证实不是白锦,但找不到始作俑者,七王爷哪会甘休。

叶知秋轻轻地笑了一下,道:“那倒不用一个个验鞋,我心目中已知道是谁闯的祸。”

“那是谁?”七王爷急急问道。

叶海初这时出声了:“王爷你先把下人遣散吧,人多容易吓坏了小孩子。”

七王爷把手一挥,下人都下去了。

“是郡主!”叶知秋道。虽然只有三个字,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

白锦抬起泪目,望着郡主,不知道是真是假?

彩璎郡主红着眼睛道:“你别乱说!”

“琉璃乃坚硬但易碎之物,碎片更是锋利扎人,碰着它容易割伤身体。我方才留意到郡主的手有几道血痕。看情形像是被琉璃碎碴子所伤。”

郡主不禁把手缩入袖中,但大家已看到彩璎郡主的手的确受伤了。叶知秋接着道:“郡主如果不愿承认,可以把鞋脱下来对比对比。”

“知秋不得无礼。”叶海初连忙喝住女儿。

七王爷用审视的眼光望着女儿,彩璎郡主低头不敢说话了。

七王爷知道了真相,沉声斥训道:“混账东西,走路不长眼晴乱冲乱撞,还看着本王冤枉别人?我、我要把你送官府。”

王妃在旁劝解道:“好了,好了,没有伤着人也就罢了。”

“就是你把她宠坏的!你不知道这琉璃花树是皇上赐的?而且这花雕巧夺天工,世上独一无二!”

“王爷你说错啦,郡主才是独一无二的。花雕嘛,既然有了这工艺,想必再造一个不难。”叶知秋笑道。

叶海初也劝道:“是啊王爷,你着礼部查一下这琉璃是哪国进贡的,让他们再进贡一件也就是了。”

“再进贡一件皇上就未必赏赐给我啦。”七王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七王爷打量了叶知秋一眼,叹道:“海初兄,真是虎父无犬女!难怪你屡破大案。令嫒小小年纪,便有如此观察力。反观我这女儿,唉!”接着厉声对彩璎郡主道“你乱冲乱撞打坏东西也就罢了,还讹人,这才深深可恨,我非狠狠惩罚你不可!”

叶海初知道这不过是七王爷在外人面前说的场面话,并不在意。那彩璎郡主从来没受过这等严厉的训斥,登时也恼了,冲她爹叫道:“既然这么珍贵,这么独一无二,你何不干脆锁在你书房留着慢慢欣赏,偏摆在厅里,不就是为着炫耀么!哼!”突然向地下跺了一脚,就跑出去了。

彩璎郡主跺的那一脚,偏偏不巧踹起了一块琉璃碎碴,陡然间,这碎碴飞向了白锦的眼睛。白锦本来望着彩璎郡主,又是气愤,又是难过的,这时一物飞来,她完全呆住,根本不知躲避。

这时客人中有一少年蹿出来举刀一格,“叮”一声,碎片往上一跳,一下就划在了白锦的额头上,顿时鲜血直流,但幸好没伤着眼睛。

少年叫叶知远,他见自己没完全挡住,美丽的少女还是受伤了,暗暗下决心要努力把刀法练好。

却说白锦,她当时完全惊呆了,鲜血流入了眼角才反应过来。她捂住额头难过得泣不成声,幸而王府供有太医,她很快止了血,糊里糊涂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中。

血止了,但额头上却留下了一个小疤。女孩子都是爱美的,何况白锦也确实美丽,她常对着镜子,闷闷不乐。或者是为了伤痕,又或者是为最好的朋友居然这样对待自己。

过了半个月,叶知秋来访,白锦邀她进闺房谈话。

“白姐姐,你近日可好?”叶知秋关心地问道。

白锦指着额头:“你看!这还好?”

叶知秋笑了笑:“白姐姐是个大美人,这点小疤无损姐姐美貌的。更何况时间长了,这疤会越来越淡。”

“反正在脸上就是难看。”白锦无精打采地说道。

叶知秋想了想,问道:“姐姐可曾见过番邦女子?”

“番邦女子怎么样?”白锦不解叶知秋为何会扯到这话题上来。

“我这些年经常会随我爹四处游历,见过一些番邦女子,她们有些人额头会刺着一朵花,叫花钿。其实唐代的女子也流行,叫梅花妆。我看姐姐额头的疤在正中,刺上花钿会很美。配上姐姐的容貌,相得益彰了。”

“真的?那你再仔细给我说说。”

后来白锦果然按叶知秋所说的,找了个能工巧匠,在额头刺上一朵梅花。这朵梅花不仅遮住了疤痕,还别有一番雅韵。随着白锦越来越大,人越长越漂亮,这份韵味越发显得妩媚动人。这时白锦已是京中有名的小美人了,这种花细还引起了很多大家闺秀争相模仿。

此后白锦与叶知秋就成了好朋友。而彩璎郡主呢?郡主后来也跟她说过,原以为她是客人,王爷会不加追究,所以才把打坏花树推在她的头上。其实白锦也没有怪她,只是事情发生了,裂痕便产生了,朋友之间,有时感觉很微秒,说生疏就生疏了,虽然两人见面还是有说有笑的,但再也倒不回以往了。

白锦与叶知秋却越来越要好,叶知秋跟着她玩荡秋千,她跟着叶知秋学骑马……两人虽然有时也会意见不同,但无伤感情。后来她父亲调任淮安府,巧的是叶海初也调任来了,白叶两人的友谊越发坚固了。

与叶知秋相识的往事还仿如昨日一般在白锦的心头,今日叶知秋却把偷书一事赖在自已头上,虽说没有令白锦身上受伤,可心却伤着了。

白锦摸了摸额头上那朵梅花,轻轻叹喟: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,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哪复计东西……”这几句词是苏东坡对他弟弟子由的问答:“人生到底是怎么样的呢?”子瞻答:“人生就象鸿鹄踏在雪地上一般吧,虽然偶尔会留下痕迹,但很快飞走就不记得了。”是暗寓人生无常,凡事不应太执着去计较。白锦这个美丽善良、但又有些敏感的姑娘啊,她完全不知道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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