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六话(1 / 2)
夜雨止。不夜侯气娆。
“父王还在生儿臣的气么?还愿意原谅儿臣?”祁盏问。祁祯樾目光一柔:“朕怎么会真生你的气。来坐吧。”
搭上他的手,祁盏坐下。
室内灯火摇曳。
祁祯樾伸手抚上祁盏侧颜,“若儿,朕知道,你心中难受。你能如理解你母后那般,理解一下朕?”祁盏点头,“儿臣不怪父王的。儿臣有时在想,这想来都是上天安排吧。就是让我们留不住弟弟妹妹。”
“你这样,有些像你母后......”祁祯樾并未听她半句,而是拿手遮住了半扇脸。他经此一遭,谈不上悲不自胜,却也磨心。祁盏双眸无辜,“父王————”
祁祯樾捂住了她的嘴。
“嘘。”
「啪」
猛地有人一把抓住了祁祯樾手腕。
祁祜不知何时醒了,“父王真是糊涂了,怎么总是把若瓷认成母后呢。两人明明不同的......”
“太子,你醒了。”祁祯樾道。
祁祜放开祁祯樾,“是儿臣僭越了。望父王恕罪。”
祁祯樾示意他坐。
祁盏道:“父王,儿臣先行告退。”
“嗯。”祁祯樾点头。
待祁盏走罢,祁祜才道:“东宫阴冷,父王不必前来,一句话,儿臣便去找父王了。”
祁祯樾道:“朕想来看看你。你面色苍白,想来是欠歇息。”
此时殿中之后父子二人。
祁祯樾道:“朕这么多年未曾来过东宫......”
祁祜不语。
“止安啊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可曾想过继承大统之后,要不要把你的几个叔叔弟弟迁入皇陵?”祁祯樾问。
祁祜答:“父王春秋正盛,儿臣不曾想过其他,只想扶持父王管好大瑞。”他不禁提心吊胆。
“是么。”祁祯樾吃茶,“太子啊,朕看不冥身子不好了。他是朕儿时旧人,还望你多关照。”
祁祜拱手:“哪里的话。既然父王交代,那就是儿臣该做的。”
“太子,你得懂得,朕这江山,都是留给你的。无论朕对谁不信,对你,朕总会留下一丝情面。为了你母后也会留下一丝情面。”祁祯樾背光,脸隐在暗。
烛火摇曳在祁祜眼中,明明暗暗。
“父王,儿臣能做的,就是专心辅佐父王。其他别无二心。父王惩处了两个弟弟,儿臣也只是心痛罢了。”他额间渗出了汗。
祁祯樾垂目。“那你要知道,朝中都等着你犯错。”
“儿臣知道。”
“但朕信你,不会让朕失望的。”
忽烛光打在祁祯樾面上。
顿时祁祜对上他的双眸。
麻感从脚底蹿到头顶。
帝王之威,慑心定魄。
祁祜忍着怵,跪下:“儿臣,定不负父王重望。无论如何,都不会负父王之重望......”
“很好,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。朕对你十分放心。生于此,必先学会心狠。”祁祯樾伸手扶他起来,“朕自小,在这里受的蔑视欺辱偶尔还会想起。成年之后,他人都封了王,只有朕被忽略。你母后当年人人都说她是‘下嫁’,而向父王要来你母后,恐是朕此生唯一一次向父王开口请求。朕无论如何,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被当做他人博弈的棋子,要握住命,就必得学着心狠。反正前半生,朕的母妃,朕最珍视的人,都死在了朕的面前,朕无牵无挂,顾不得其他,若忌惮,下个死的必定是朕。开弓没有回头箭的。后来朕看着自己的弟弟,自己的妃子,自己的孩子死在朕的面前,而朕只能向前走,直到你母后死在了朕怀中,朕才回神......”他眸光闪烁。
祁祜跪地垂头。
“朕回神发觉,已然站于巅峰,可睥睨众生。环顾,却也只剩朕一人而已。低头脚下皆尸骨......是朕的孩子,朕的亲人,朕之前的旧友,还有你母后......朕明白了......除了一群乱臣贼子,朕再也面对不到其他了。”祁祯樾缓缓而止。
他眼中噙薄泪。
祁祜跪地不语。
忽被祁祯樾摸了头,“太子。这样的日子,你能忍受么?”
“......儿臣不知道。”祁祜实话。“儿臣是您的孩子,是母后的孩子。仅此而已。”
“好。好......”祁祯樾苦笑。“其实你该恨朕的,你命里一切珍视的东西,朕都撕碎了。”
祁祜微微抬头,“我不恨。”
“止安......”
“你给了我若瓷,这能抵消一切。仅此而已。”祁祜面色坚定不移。“父王曾说,江山让您毁了此生唯一挚爱......恐也是儿臣的必经之路。”
父子无言相视。
雨落不大,风劲雷鸣。
一道电闪后,祁盏捂脸跑出了东宫。
“谁?”璟谰听到声音,立即起身点灯。
“别点灯......”是祁盏痛哭的低语。璟谰循声摸到了她,祁盏扑上去紧紧抱住璟谰。
她浑身湿透,璟谰摩挲着她的背心。“怎么了?出何事了?七妹妹,不要吓我……”
祁盏哭道:“璟谰,你别提其他……就这么抱着我,不要推开……”
“好……”璟谰温柔抱她上床,解开湿衣。“你先穿我的衣裳吧。”
祁盏抽噎道:“我知道……你还气着我呢。但别管别的……好么?”
“……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。”璟谰抚上她的脸。祁盏摸黑捧起他的脸,“父王今日来试探哥哥了。他到底疑心在哥哥身上了……你说,何必谈什么亲生骨肉,干脆把我们全杀了干净……”
璟谰心中激荡。却一句也不能说,如今已然是停不下来了。“七妹妹……人这一生,身不由己太多了。若不想得开,尽力活下去,那也枉为人世一遭了。”
祁盏道:“那你告诉我,在没遇上我之前,你是靠什么活下去的?”
璟谰道:“……我总能等到老天的补偿。我这一生,总不会凄凄于此的。”他说着谎话。他没遇上祁盏之前,告诉自己数次,定要复仇。让把他赶到大瑞之人付出代价。
他自知,配不上祁盏。
靠着算计欺骗来的感情,毕竟不能长久。
“别难受了。”璟谰靠近祁盏,轻柔贴上她的唇,两人不在一起,才不自然的。
窗外风卷雨缱绻,红绿落随潺湲回旋。
祁盏从不敢留宿,一刻不敢温存,穿衣冒雨回了东宫。
“哥哥……”
她见殿内还未熄灯。
祁祯樾已走。
东宫大殿祁祜跪坐中央,灯火摇曳,映其孤影伶仃。
“哥哥,不冥哥哥呢?”祁盏飞奔过去抱住祁祜。
“我叫他去睡了。”祁祜把脸埋进她的颈窝。
打更过,寅时已到。
祁祜紧紧抱住她,“刚从璟谰那里回来吧?身上都是他的味道。”
“我都听到父王说的话了。”祁盏道。
祁祜摸过她的湿发。“陪我到天亮吧。”
“好……”祁盏方才与璟谰亲密无间,压不住心烦意乱。祁祜一把抱住了她,彻底消散不安。
火烧烛油一滴滴顺着蜡落下,逐渐凝固,蜡燃灭几盏。水珠顺祁盏发丝滴滴落于祁祜肩上,屋内骤冷,两人一呼一吸间喝出雾花。
天亮后,祁祜把祁盏抱回床上,公孙不冥为他穿朝服。
“你一夜没睡么?”
祁祜答:“嗯。无事的……你别担心。”
公孙不冥道:“今日各府邸门客都来面圣,你下朝之后还要去……咳咳咳……”他掩嘴咳了几声。
祁祜道:“不妨事。”公孙不冥把笏板给他。
“不冥……”
公孙不冥觉一阵头晕,之后忍了下来。“嗯。”
“无事。嘿嘿……”
公孙不冥骂:“臭小子。快滚……”
祁祜迅速转身,“是!”
他走后,公孙不冥头晕了一会儿才逐渐回神。
待祁盏醒后,祁祜已下朝了。
“若儿醒了。要同哥哥去龙涎宫么?各府今日都来门客。”祁祜正换衣。
祁盏起身,“好啊。待我叫穗儿来梳妆。”
“这次你怎么没带蝶月回来。”祁祜问。
答曰:“蝶月聪慧,留在府中能帮着些苒筠姐姐。这将军府的小妾各个厉害。”
祁祜嗤之:“瞎厉害,各个都没头脑。稍微有点点脑袋想想,还能容你把将军府整的七零八落。”
“这你倒是说对了。”祁盏一笑。她在东宫还留了些衣物首饰,就在她的卧房,再拿出来穿上,只觉恍如隔世。换上藤色衣裙,梳了个云顶髻,戴上了之前的海棠发簪、流苏步摇。
“若儿——————”祁祜推门进来,不禁恍惚一下。
祁盏回眸:“哥哥,怎么了?”
“没有。”祁祜不禁一笑。“我还以为......你还是十六岁的时候呢。若不是梳了妇人发髻,我还真觉得,走到这一步像是黄粱一梦。你没有长大,我也没有......”
祁盏起身,过去伸手抱住祁祜。“只要你愿意信,我就不长大。”
“......走吧。”祁祜放开她。
此次设宴,祁祯樾主随意近人,不愿让门客百姓生怯。故而其他公主皇子宫妃也都能旁观。
风离胥带了一棠进宫后,一棠眼看心事重重。
“怎么,你挂念曜灵呢?”风离胥问。一棠小声道:“我是怕咱们安排上的人露馅......”
“啧,嘘!”风离胥一眼剜去。“我信竹庆不会办错。”
这厢祁祜拉着祁盏未坐步辇。
“哥哥,南初哥哥和琅烨哥哥到底做什么去了,怎么还告假了。”祁盏问。祁祜答:“不是写了么,风舶当年办的盐税案还留有些残余未理清,琅烨帮扶南初。告假去查案了。”
祁盏附在他耳畔道:“我不信这些的。他们到底做什么去了?”
“......去了西杭。玄剑最后去的地方。”祁祜转角见风离胥,立刻把祁盏往身后拉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风离胥见祁祜行礼。
祁盏见他窒息。
祁祜只“嗯”一声,便拉着祁盏要走。
风离胥道:“听闻太子殿下近来精神不爽,事务都给了程王殿下做。东宫之权也代由程王殿下管。”
“将军。”祁盏转头颦眉。“休再说了。”
见祁盏说话,风离胥立刻不再谈。“曜灵,你身子如何?家里一切都好,浅墨帮你打理家里,你何时想回去了,我便来接你——————”
“将军。”祁盏打断,“本宫说休再说话了。”她同祁祜不再回头。
风离胥定在原地,一棠伸手摁摁他的肩。“你啊,怎么见了公主就同她的随从一般。她一句话你什么都应着。”
“我乐意。”风离胥冷哼一声。
众人落座龙涎宫。
祁苍挤在祁祜身边,“哇,我方才进来时候,还以为你找了个跟若儿一样的小姑娘,没想到就是若儿。把小时候的衣裳穿上,倒是像极了十六七岁时候。”
“上思哥哥真能说的。我都胖了不少。”祁盏拉拉衣襟。祁祜问苍:“虚牙的门客,都是从哪里找来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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