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·琴瑟和鸣 与君长守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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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生见临澜君与林飞弦两人“相谈甚欢”,不由得满腹狐疑,暗暗推攘了一下林飞弦。

对方没反应,半晌又推攘了回来。

池生撅了撅嘴。正当此时,亭外一个小道士急匆匆地赶来,气喘吁吁地道:“师兄!师兄!”

正欲拈来一块茶饼的婴礼对大呼小叫充耳不闻、视而不见,端着架子斜了一眼:“在观里吵嚷什么,没规矩。”

时隔多年,曾经跑腿稚嫩的小道士如今也成了教育他人的师兄。

“师兄,师兄……”那小道士激动得喘不过气,“师祖爷……师祖爷有反应了!”

婴礼愣在原地,脱手的茶饼顺着脚边轱辘了两圈:“你、你说什么?!”

“哎呀你快跟我去看看!”

小道士拽着婴礼就跑。池生想了想,上次他来清一观与那位老人家有一面之缘,也跟着去看了。

静谧花树下,老者躬着山坳般的身形,白胡须与长眉混在一起垂落,犹如瀑布披了半身。在小道士带着婴礼到来时,那久久不动死寂的小山慢慢地、机械地以匀速的动作转过头来,掩在长眉下的眼睛淡淡地望着他们。

依旧是混沌的眼珠,却隐隐多了些什么。

两位道士对着他跪拜下去。

同样的场景,似是回归过去两相轮转。池生百感交加。

——羽化在即,您可仍有未解之憾?

不知是否是池生的错觉,竟觉得那老者的专注而淡然眼神扫到了他身上。

他猝然一怔,难以言说的熟悉感涌上心头。

然后,他看着老者攒起了一丝超脱坦然的笑意,似穿越了千山万水,寻到归处。

下一刻,只见他自指尖起逐渐透明,四肢、躯干、脖颈也随之化作点点荧光白羽,随风而去——

池生对着老者作揖深深一拜,以做恭送。

山高水远,

珍重。

-

接下来,池生被林飞弦陪同,去面见清莲道长,完成最后一件未了之事。

室内檀木香炉中氤氲出淡淡幽香,池生意识渐朦,再醒来时,落地之处乃是一方空白的虚无。

虽是虚无,用心而视却见那白雾之中,有一个人影,略有踌躇。

他手里抓着一把剑,剑是雪杀。

林飞弦拉了拉他的手,故意笑他:“怎么当初这么可爱。”

池生斜了林飞弦一眼,又转目注视着那个人:少年身量,腕细骨架瘦,他看不见他们两人,伸手抓在虚无里,陷入混沌显得不安。

池生心中顿时涌现万般感慨。

林飞弦也恍然道:“见你少年之时,仿佛还是昨日。”

少年似是听到了声音,敏感地转头而来,言笑晏晏的林飞弦就出现在他视野中。

林飞弦眼角堆起千万桃花与月的笑意,温柔而洁白,在池生看来却有某种撩人的惑态。

只听他面对着那迷茫的少年调笑说,说了些什么,而这荒芜之处竟可隐去他的声音,令池生无法耳闻——却见少年的耳根染上了薄红。

少年焦急地伸手想顺着声音抓来,奈何处处虚无。

他面前还有一团血腥的气团,那是邪肆魔气。身感菌芽魔核令他痛苦万分,而独自身陷囹圄更令他焦虑。

池生注视半晌,此处因果指引他伸出手,一股霜雪之气自少年耳鼻进入身体,融入经脉之中。

虽池生现在已无修为,但似乎冥冥中已成注定——池生感叹想,这具身体的白鹄血脉,竟是自己帮忙觉醒的。

少年神思恢复清明,便顺着那气息望了过来,池生在他面前无所遁形,全然暴露出来。

少年默默地打量着他,许久,或是当作破局的关键,便问他:“我该怎么做?”

池生顿了一下,魔核的肆虐邪气,无论谁面对都是举足无措,而雪杀的清灵之气可以净化它。

于是就教导他说:“向前刺去三剑吧。”

少年道:“为何?”

在林飞弦似笑非笑的注视下,池生借机道:“还记得你最初在这里听到的那个声音吗?”

他说:“记得。”

池生循循善诱:“他说什么?”

林飞弦悄悄拉了拉池生的衣袖,那团血腥魔气也跟着耀武扬威。池生没好气地瞥他一眼,眼神仿佛在问:看没看到那团你曾经的不干净的东西?

林飞弦置若罔闻,笑得更开心了。

那边少年老实道:“他说‘卿卿,我好想你。’”

池生转眼见林飞弦,对方颇有一丝得意地笑看他,似乎在寻求夸奖。

池生被他逗笑,轻眄一眼后,又转向少年。

“算他会哄人,罢了,那就刺一剑好了。”

……

一刻钟后,池生于长天塔中再见少年。

这回无论是他,还是对方,眼前的景象都十分清晰,两人四目相对,亦互相打量。

池生:“又见面了。”

少年冷得哆嗦:“我……我有问题想问你。”

池生:“我知道。”

当时的他所问的问题竟都要现在来回答。

……

池生再睁开眼时,檀木香炉的香已经燃到了底,竹屋外落着小雪。

林飞弦坐在他身边,手指拂过他眼角:“怎么哭了?”

池生感到有点冷,山上落雪往往寒入骨髓,冷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。

林飞弦道:“怎么了?”

池生注视着林飞弦的眼睛,颇为空洞深浓:“终于……要结束了。”

贪嗔痴念,善恶黑白,因果关系……无论如何,到此为止。令人大悟过尽千帆的轮回之感。

“……”池生张了张口,半晌喃喃,“我想去看看李落师兄。”

阮风落所谋之事败露,被压入七星宫牢狱。

七星宫刚刚建立不久,所处置的第一位犯人严苛之至,刑罚亦重,在他被判魂飞魄散之极刑后三天,池生来到了牢狱。

牢狱仿照公仪山庄水牢而建,腐臭的黑水淹盖到半腰,在冬季里泛着寒。阮风落双手被吊在坚硬的铁环上,闻声抬头,沉重铁链摩擦作响。

阮风落看清了人影后,讥诮地抬起眉毛笑说:“居然是你。”

池生沉默地站在他面前。

水牢做了修缮,探监之人不必再踩入水中,鞋底一丝脏污都碰不到。

阮风落看着他的鞋底,微微一笑,笑态逐渐加盛,肩膀微微起伏着,又抽痛地冷嘶了一口气——池生这才看到,他的两侧肩胛骨已经全被穿透,卸掉了所有力气。

笑过后,他便开口,声音底哑,有些懒洋洋地道:“如今这七星宫威严公正之至,对仙道来说,也是好事。”

池生默然不语。看着他被身下的黑水困着,似乎是瞧见什么沼泽泥潭,而阮风落独自在其中苦苦沉沦。

阮风落又试图挣扎了一下,未果,他脸色铁青,带着疯狂又阴郁的笑,斜过眼看池生,又道:“如果一定要有人来看我,我宁可死,也不希望是你。”

“落师兄,”池生干巴巴地说,“其实我……”

“你恨我。”阮风落瞪着他,带着病态的固执,仿佛拼尽全力也非要将两人中这最后一丝不可说的情感盖章,“记住了,你要永远恨我,你对我除了恨,别无他意。”

池生摇了摇头,抬起眸子:“我亦对你怀有感激之情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初入尘世,是你作为人类,最先对我温柔平和以待,师门中,亦得了师兄许多照顾。”池生笑了笑,手掌抓上狱栏,“尽管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,但李落是我仍是我遇到的一颗难得的玲珑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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